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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里行走》

有温度有情怀的大沙田之女

——序《时光里行走》

登围墙（广州）

年是一个让人真正意识到人类休戚与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年份。世界历史将划分为：年之前和年之后两个阶段。人类第一次全体回到了樊笼一样的家里，不能出门，不能走亲访友，安静地和自己家人待在一起。这个时候，也有一些人进一步安静地和自己待在一起，和自己的心灵深深地安宁地待在一起。在这样一个举国禁足宅家的时期，很多人内心不免烦躁。其实，平时很少阅读或只有碎片式阅读的人，这个时期读读书，读读深度的文章，甚至搞搞创作，修心养性，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年前，曾丽琼让我为这本书写个序。作为几十年的好友，我欣然答应。正好利用这段居家时光，认真读了她的文章。每天读几篇她的散文，仿佛每天聆听一首田园牧歌。跟着她在“时光里行走”，纵情“山水之间”，听着“故乡歌谣”，在“草木微光”中，在“一枝半叶”上，寻得“浅墨芸香”……细细品来，让人耳目一新、心舒神怡。

面对疫情，门口保安大叔有三问：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最近我一直在想，在这样一个非常的时刻，我们究竟应该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呢？保安大叔所问的，都是直击灵魂深处的终极哲学问题，这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人类。前面两问，我仿佛在曾丽琼这本书里找到了她的答案。人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就不会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和曾丽琼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认识以来，每年都要见几次面，对她还算有点了解，比如她的乐善好施、体贴细心、坚强乐观。20多年前她曾穿越了被称为“死亡之海”的罗布泊。她曾参加“行路上广州”助学筹款活动，与多名志愿者一起从珠海出发，徒步经中山、顺德、番禺到达广州，行程多公里，历时4天半。

但读了她的这本书之后，才算真正认识了这位朋友：文如其人。

曾丽琼在“山水之间”这部分，我重点看了她的描写罗布泊旅行的《荒漠情怀》和描写永兴岛旅行的《踏浪西沙》，她是以一个游历者的眼光来写生命的宽度；而在“故乡歌谣”这部分（共22篇，4万多字），我细细品读完了所有篇章，是我最喜欢的部分，她是以一个亲历者的身份来写生命的厚度和深度。是这本书的能够回答“从哪里来”的灵魂所在：把根留在记忆里的乡愁。

曾丽琼在文章里说：“故乡，光阴中的童年，永远盛开着最初的甜美芳香；故乡，生命中的长调，永远咏唱着不老的动听歌谣。”

她在《乡情》里写道：“有人说，故乡只不过是人生的驿站。也许是的，只有长期飘泊异乡的人，才有一个真正的故乡。当你累了的时候，你就会想起，在遥远的地方还有一片令你怀恋的土地。故乡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始终占据着此生都钟爱和怀念的情愫。”

对家乡的眷恋之情，是人的天性之一，自从有人的迁徙，就有乡愁这种情绪。而中国人的思乡之情似乎更甚，乡愁也一直是文学作品的主要情感源泉之一。两千多年前的《诗经》中，就有这样的诗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爱乡土是人类的自然感情，乡土之爱，扩大了就是国家之爱，民族之爱，这是高贵的感情。我们爱生养自己的那块地方，爱那块地方的一草一木，是所谓乡愁，所谓爱国。爱乡土，爱国才不为空言。对思乡之情的感怀，凝结成了不忘初心的“乡愁”两个字。

当前我们经历的时代，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对于广州的南沙、番禺的人们来说，最显而易见的一个标志就是，农耕文明正在消亡，城市文明正在壮大。对于一个来自水乡的人来说，眼见昔日的村庄渐行渐远，心中蓦然惊觉，城里的高楼，安得下我们的身子，却不一定能安得下我们的情感。他们对于当初水乡的感情，或许要超过今天已经汇入城镇的感情，因为在水乡那里，藏了一味名叫“乡愁”的药引，可以疗治今天流行在城里的诸如冷漠之类的现代病。作为一个非职业写者，作为一个有温度有情怀的大沙田女儿，曾丽琼是一位不倦的歌者。真实的乡愁，真实的力量，自有其打动人心之处。

曾丽琼在这本书里记录了她儿时乡村的生活点滴和温暖的亲情，为读者完整展现了大沙田的田野、河流、蔗林、竹林、院落、农事变迁以及水乡温厚的人文气息，是水乡淳朴而厚重历程的真实写照。

“我一向都认为，乡村的月夜景色是最美的。月色溶溶，一泻千里，广袤的大地清朗生辉；晚风习习，树影摇曳，萤火点点，蛙鸣入耳，花香草香清爽怡人……香蕉叶子在晚风的吹拂下，翩翩起舞，发出舒缓紧凑的声音，像一首悦耳动听的乐曲；叶子上滚动着水样的月光。”（《乡情》）这样的描写，不就是一曲田园牧歌吗？

带着对童年和故乡的回忆，曾丽琼用饱含着乡愁的笔触，将乡间的苦乐、泥土的气息，移在纸上：“竹虫可以吃，我们捉竹虫就是为了解馋。白白胖胖的竹虫经火烤后，香喷喷，吃起来满嘴肥油，很是野味……捉到竹蜂就用线缚住它的腿，几个小朋友凑在一起，看谁的飞得高，飞得远……我们去竹林，不但捉竹虫、竹蜂，还用自制的弹弓打小鸟。有时也抓老鼠，那时老鼠猖獗，抓到一只老鼠生产队就奖励５分钱到１毛钱。除了玩，我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砍竹枝、剥竹壳，晒干后作柴火。而我则喜欢寻找开花的竹子，折一束竹花带回家去。”（《童年翠竹情》）这些文字让人自然想起了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认真阅读曾丽琼的散文，你就会发现它们宛如一幅幅自然淳朴、充满烟火味的风俗画。特别是在童年水乡中发生的那些童年故事，更有令人一唱三叹之妙：“晴朗的日子，老街上常晒着药材、木刨花、苇草、鱼干、虾米等东西，穿行其中，闻着扑面而来的各种味道，让人有一种殷实和快乐的感觉。而每天傍晚，小镇上空升起袅袅炊烟的时候，三五成群的孩童就在老街的石板上玩抛石子和踢毽子的游戏，他们的打闹常常惊起在旁觅食的小鸡，而自行车的铃声总是那么响亮悠长。老街最热闹的时候要数每个圩日。那时候，老街上总聚满从四方水乡前来赶集的人，各色的服饰，各种的乡音土音，琳琅满目的农副产品和手工艺品，还有挤在埠头上的大小船只；大人们在讨价还价，小孩在人群中穿梭嬉戏，非常热闹。”（《小镇老街故乡情》）“很多时候，比赛结束后，区里都会放一群鸭子在河里，让人们去抓，抓到的就归自己。心急地等在岸上的人们，只要管事的人一声令下，就前呼后拥跳进河里，充分发挥各自的泅水本领，一定要把鸭子抓到手。鸭子都被绑着腿，在人们的围追堵截下，只有拍打翅膀和‘呱呱’大叫的能耐，偶尔有一两只挣脱绳子逃过一劫。”（《扒龙船，动人的乡村风景》）还有《坐在旧居的门槛上》描绘的小镇风情以及渐渐模糊的美好背影，都跃然纸上。简直就是一幅生动的《清明上河图》。

在曾丽琼的作品中，既具有泥土的厚实和淳朴，又具有水乡的清澈空灵和乐观明朗的特征。描述者的意向，实际上就是对传统文化和民族性格的认同。

除了田园牧歌，曾丽琼在乡土生活和习俗画面中还寄予重大的社会命题，展现了社会的变迁和变迁社会中的人物。她以朴实细密的写实风格书写了沙田儿女在这块热土上发生的种种，她的叙述和思维依然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一只只小船、一个个渡口和一座座水泥小桥在不断发展的潮流里渐行渐远，一处处高等级公路和中型以上桥梁不断涌现，将水乡紧紧地牵连起来，水乡进入了开着车子到处走的时代。”（《趟过岁月的河流仰望一座桥》）“那条养育了我二十年的小村，一条我心之所系的小村，已被隆隆的机械声和漫天尘土所包围，拆迁的脚步步步紧逼。我的精神跌落在漫天飞扬的尘埃里。尽管我在城市里安家落户十多年，但乡思难断，家乡支撑起我的一片精神世界。”（《种在城里的乡思》）

家乡再美，父母再好，但是，人们的壮志，以及冒险精神总是要催着人们含着眼泪和她告别。但是，乍别时的向往和茫然、睽离时的思慕、安定后的乡愁，到底是排遣不开，永远萦绕着。

曾丽琼在《家乡的味道》里对于家乡的腊肠是这样描写的：“经霜风露晒脱胎而来，纯香而爽脆，不甜不腻，每一口都充满风的力度、阳光的温度，是我吃过的腊肠中最好吃的。”无巧不成书，这样的描写不禁让人想起老舍在《想北平》里说：“我生在北平,那里的人、事、风景、味道和卖酸梅汤、杏仁茶的声音我全熟悉。一闭眼,我的北平就完整的像一幅色彩鲜明的图画浮立在我的心中。”鲁迅在《朝花夕拾·小引》中也说：“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他们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反顾。”

在曾丽琼的书里，“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充满着乡愁的文学表达与永恒回声。她把创作视野转向了在农业文明与工业文明对峙和撞击中的乡村以及乡村人的生存命运,实现了时代主题的转换。在城市与乡村、现代与传统、富裕与贫困等语境中,立足于社会转型期独特的自然和民俗景观,体现了作家对时代、历史、自然等因素敏锐的捕捉、深刻而独到的表现。在全球化、一体化无可阻挡的态势面前,地域性为文学提供了形态各异的审美资源和美学风格。对童年生活的一一盘点，遥思往事，忆即书之……偶拈一则，如游旧径，如见故人，那些色彩鲜明的画面，仿佛风雪归人，轻轻推开门，说一声：“妈妈，我回家了”！（见她的《回家过年》：“每年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头钻进厨房，喊一声“妈，我回来了”，然后把一沓子钱塞进她口袋。”）

在曾丽琼的字里行间，乡愁如月，举首可见。

新世纪以来，中国时代的主题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城市文明的规范已经渗透到乡村中。田园牧歌式的乡土社会已经不复存在。更为重要的是，城市的价值体系侵蚀了农耕文明的价值观念，城市的思维方式几乎完全解构了农业文明的思维方式。随着商业文明、都市文明的崛起，乡土叙述慢慢变得更加边缘化。随着中国城镇化进程的加速，乡土的体验将变为纯粹对异域自然风光的体验，完全失去传统乡土的味道。尤其是在商业炒作下涌向市场的消费文学，对乡土叙述造成了比较大的冲击。在文学更新换代的暗流中，当下活跃于文坛的90后作家群体中，已经有一大批人完全失去了农村生活的经验。年轻一代人的乡土生活经验也迥异。在互联网时代，地域区别早已被打破。那种乡土中国的风景画、风俗画、风情画的美学要素早已失去异域情调的感觉，而变得如此单一而雷同。乡土经验已经不再具有明显的地域性。这本书是作者所亲历、亲见，哪怕传说也是亲闻，所以读来历历可感，其史料价值也是不可磨灭的。在“地球村”的意识越来越强烈的当代，曾丽琼以亲历者的身份，叙述着中华大地一隅上乡土文明的变迁，实为难能可贵。

钱钟书在《写在人生边上》里说：人生据说是一部大书。

除了描写乡愁的篇章，这本书里的其它篇章也非常值得一读。只是限于篇幅，这里打住。扯得有点远了。让读者自己慢慢去品味吧。

最后借曾丽琼的《草木微光》的几句话结尾吧：

人间草木，皆有春晖；家常里短，皆有情义。心湖之水常满，眼眸之光常暖，四季安详岁月静好。

（登围墙，原名邓伟强。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州市摄影家协会会员。曾以笔名在《羊城晚报》《南方周末》《小说月刊》《天涯》《诗林》等各大媒体发表诗文千余篇。已出版两本著作。曾获首届老舍散文大奖赛奖、第二届广州市文学艺术创作红棉奖、首届全国旅游散文大赛最佳山水散文奖等。现居广州番禺。）

张力。耐力。爆发力

——兼谈《时光里行走》散文集的力量美学

史文银（广州）

读曾丽琼的书，犹如吃一碗滋滑爽口的长粉，不仅美味，而且劲道、力道。细细品味，就会有一种厚实的力量感扑面而来。

首先是语言文字的张力：当一种文字被文学赋能，它就会呈现出各种不同的艺术张力。曾丽琼的文字很素，素到就像是家里的柴米油盐和日常穿戴。她的文字虽然没有特别华丽的装饰感，但却又极具张力。这种张力不是技巧堆砌而成的豪华丽舍，而是心智结晶的清冽甘泉。读她的每一篇散文，你都会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就像是身边的某位亲人在向你倾诉家长里短，而且是＂心湖之水常满，眼眸之光常暖＂。所有的篇目，不是远方行走的足印，就是思想情感的绽放。在她的笔下，“人间草木，皆有春晖；山川大地，情满意长。＂而恰恰正是这些文字的真情感染，才让我们饶有兴致地进入了她搭建的文学迷宫，去感受她诸多的人文情怀及世相百态。

下面是她在＂天一阁游记＂中的一段话，特别能够身临其境地感受到，她的文字所描述那种书香情怀和穿越历史时空的力量之美：

＂走进天一阁，我的心情既沉重又宁静。沉重是它经历的风雨，宁静是它经久不衰的书香＂。走在天一阁的庭院里，它的……参天绿树都散发出浓浓的文化气息，砖砖墙墙之间都深含着厚重的文化底蕴。风掠树梢，滴落点点清籁，琤琤琮琮，那是书香越过重重风雨，从历史深处翩然而至的跫音。＂

书中像这样极富张力的文字，随处可见。它能直抵你的心灵深处，让你在怦然心动时，不得不拍案叫绝！

其次是甘愿寂寞的耐力。在今天信息化、网络化、商业化、社会化的环境里，要想做一个纯粹的文学作者，静心创作作品，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尤其是业余的女姓作者，还要正常上班和面对家庭诸多事务。可曾丽琼自从这件＂文学马夹＂穿上身之后，似乎就再也没有脱下来。她甚至知道，这的确是个苦行僧，既不能买到衣食住行，也不能让她光宗耀祖，升官发财，但她依然凭着顽强的追求和执念，坚持了几十年，直到今天放在我们面前的，凝聚着她心智汗水，沉甸甸大作的分享。读她的文字，你会感受到每个篇章里，都有她全程参与的生命，有她的体温，她的微笑和她的泪水，你会被她的文字所触摸，所感动，所提升。因此，我们有理由说，曾丽琼对文学的坚守，不仅延长了她的精神向度，而且也展现了她生命中的价值能量和文学赋能。而这种赋能，既丰厚了她的人生，也唤醒了当下许多利益至上的梦中之人：让他们明白，这个世界上，除了拥有物质金钱，还有一种财富，叫心灵的高度、精神的长度！

再次是创作井喷的爆发力。曾丽琼读过许多书，也走过许多路。透过她的作品容量，你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来形容，亦不为过。那些看似手到擒拿的文字，那些创作井喷的劲道，正是她长期读书、行走铺垫的基石所构建，也是她渴望内心强大时，一次又一次对生命极限的挑战，和对意志力的长久不倦打造所获！大家很难想象，一个弱女子，为了某种执念，敢闯罗布泊无人区。我也只是想过，但至今未敢去。而曾丽琼的那篇《荒漠情怀罗布泊》，不仅让我读了还想读，而读着读着，就恨不得把这张老脸，钻到地缝里去。这正应了那句老话：凡事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没有爆发力，哪来的弹跳高度！

曾丽琼的许多文章，与其说是写出来的，不如说是＂走＂出来的。她的文字是真诚美丽的，她的内心是丰富强大的，她的涉猎是广泛多样的。这也是她多年积蓄而成的另外一种创作原始爆发力。她构建的每一座文字大厦，几乎都是用汗水和泥土绞绊而成的，也是她用心智孕育的一个个生命结体。她读了许多书，可她作品中，却少有拿腔作调的书卷之气，多了鲜活灵动；她行了万里路，可她的作品中，同样少有所谓的高大上，而多为接地气见真情！

她的作品，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这种纯真天然的亲近感，充满生机的力量感。而正是上述所说，这三股力量形成的合力，锻打了这本散文集独特的风骨，开拓升华了散文写作的另类美学，让作品绽放出了独特的艺术魅力！也正是这些力量美学催化与加持，一直支撑着曾丽琼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披荆斩棘，一往无前，越走越远！

当然，曾丽琼的散文，也不是没有一点不尽人意的遗憾。况且不少大作家们，也不是每一篇文章，都那么十全十美。作为业余作者，她缺少专业系统的文学研修训练，加之创作初期的一些文章，多在报纸媒体上发表，由于受板面篇幅限制，文学想象的翅膀刚刚张开，就要选择落地。使得文字铺排受限，文章稍显短小，一些意境和思想来不及充分呈现，就划了句号。还有，由于成书时，作品创作的时间跨度较长，相比较而言，一些早期的作品，略显稚嫩。但瑕不掩瑜，她的作品整体水平，应该上升到了一个较高层次。无论是思想性还是文学性，大多均为上乘之作。

为此，我特别愿意向大家推荐，并为此作专题点评。若有不当之处，请各位领导、方家指正。也请丽琼包涵！

谢谢大家！

.11.13日

（史文银：中国纪实文学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摄影：陈纯郁、邓伟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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